47.暴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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派林·戈德弗雷忙碌了一整天，到家屁股还没坐热，就被他的上司叫去了。

市中心最繁华的中央街道，派林在管家引领下，穿过旋转楼梯上到二楼会客厅，正想着老婆刚刚将锅砸的噼啪乱响时生气的表情，一抬头就看到他的顶头上司安德鲁·纳尔逊端坐在蓝色鹅绒面料的软椅上，满墙的烛火映出那张肥胖、泛满油光的脸。

安德鲁·纳尔逊是统领林泽城宪兵队的总指挥官，他身侧跪坐着一个极美丽的女人，纤细的手指捏着一把精巧的纯银指甲刀，正握着他的手，为他修剪指甲。

那是安德鲁的情人。

派林对这种事情嗤之以鼻，但不是也不会傻到在这时候对上司不检点的私生活指指点点。

派林身上带着湿漉漉的水汽，向安德鲁行了军礼，就站在一侧等他开口问话。奢华的红色羊毛地毯踩起来软软的，他毫不怜惜地偷偷在上边蹭了蹭鞋上的泥点。老婆给他买的新皮鞋，被雨水弄脏了有点心疼。

派林知道上司叫他来的原因，鲁奥特尔矿山抓捕行动中，一名部下中枪身亡。这次行动并没有被批准，他无法向上司解释部下死亡的真正原因，在呈递的报告中只说是追捕杀人犯时意外身亡。至于杀人犯是谁、为什么会有枪，无人在意，宪兵团也不会派人去调查。

付给家属的抚恤金却要经过上司的批准发放，安德鲁·纳尔逊只在乎抚恤金要付多少，他又能私下扣下多少。

虽然早有预料，派林在这沉默的氛围里站了二十分钟，已经有些喘不过气了，心里也惴惴不安起来。

终于，指甲刀夹断指甲的尖锐“咔嚓”声停了下来，安德鲁的情人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，关上门。

他这才看了派林一眼，状若随意地开口：“戈德弗雷，我听说你在兵团里树敌不少，在工作中还顺利吗？”

出乎意外的是上司态度还算友好，派林有点呆滞，没有反应过来。

他不知道的是，这是弗伊托伯伦特管家找关系送了点钱，倒不是弗伊突然良心发现不想教训派林了，而是现在他们是合作关系，立场不同，态度自然不同。

等上司不耐烦地“嗯？”了一声，派林才打起精神回答：“纳尔逊长官，一切顺利。”

安德鲁冷哼一声：“你倒是顺利。从你调到林泽城来，就没有一点好事！要不是因为上次你在招待斯莫尔议员的宴会闯祸，我早就升到上将军衔了！”

安德鲁如今是中将，中将和上将并不是永久军衔，而是职务军衔。简单来说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，只有上一任中将离职后，才能新晋升一个中将，上将在任职前需要议院的确认。

派林不甘，也没再说话。他只是在宴会上，没有对斯莫尔议员漠视平民意见的主张表示认同罢了。

安德鲁想起要付给牺牲士兵家属的大额抚恤金，心里就一抽抽的痛。他转而看向不远处桌子上的一个皮箱，里面装着至少价值70艾尔的珠宝和高级雪茄，心中又宽慰了一些。

这是下午的时候，一位自称商人的男人送过来的，要他多照顾照顾派林·戈德弗雷。

安德鲁语气缓和了一点：“派林，我拼死拼活混了多少年，才坐到这个位置。我现在也不奢求能升到更高职位了，只想安稳地退休。抚恤金两天后就能批准下来，我只能争取到8艾尔，相较于其他人这已经算是多的了。”

派林沉默了半响，说了不该说的一句话：“按照规定，牺牲士兵的抚恤金应该是3000帕，也就是大概12.5艾尔。”

安德鲁脸色严肃地凝视他，派林眼神坚定的没有一丝退缩，安德鲁长长叹了口气，语重心长地说：“就算我倒霉，自己贴补点，让那位年轻人好好安息吧。”他想起白天听到的传闻，又问：“运河命案的事情你没再管吧？”

派林脸色平静，没有吭声。

安德鲁警告道：“派林，你勤奋且聪明，街头多出一个流浪汉，难道对谁好吗？这件事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，这与正义性无关，你肯定明白的吧。”

他几乎是明示了，这是豪门权贵之间的斗争。

“你的女儿…现在到要入学的年龄了吧......”

派林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。

半个小时后。

派林走出上司的高级独栋别墅，站在门口，暴雨如尖锐的箭头般直下，他呆愣了一会儿。

上司是派马车把他接过来的，自然不会好心到给他送回去。

派林没有伞，也不想再回头低声下气地寻求帮助。他径直走到街道上，站在雨中，突然懵了——

他到底在干什么？

他有时候在想，自己半辈子都本本分分，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情，这件事他不去管又能怎么样，省了麻烦。

可是自己实在做不到啊。

他睡梦中都是死去的朋友牵着妻子和儿子的手，流着泪对他摇头。就如同一根针扎在他的心头，每次惊醒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残留的哀伤和无助。

派林不能再接受自己对朋友一家的遭遇无动于衷，更不能让自己的部下无意义的牺牲。

街道上的积水已经淹到了脚踝，他浑身湿透，身上都沉甸甸地往下压，觉得自己每一步都像行走在沼泽般艰难，狼狈的像一条流浪狗。

派林不知道该怎么选择，或许这时候该有人来指点他一下，但这个人该是谁，他自己也不清楚。

他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，匆忙间没来得及换外套，衣服上还残留着浓浓的酒精味。突然，脑海中闪过了白天那场酒局，想起了那个小个子男人，利威尔·恩斯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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